我兒子初三時換了同桌，那個男孩患有抑郁癥。兒子沒有戳破，只是每天找些好玩的事兒講給他聽。
快畢業的時候，我去學校給兒子送他忘帶的數學試卷。 剛走到教室後門，就看見他正對著同桌手舞足蹈，模樣格外認真。 陽光從窗戶斜切進來，剛好落在他同桌蒼白的臉上 -- 那孩子的嘴角，竟微微翹了一下。 這是我第三次來送東西，卻是第一次見他有表情。
那天回家，我問兒子怎麼想起天天給同桌講笑話。 他正扒拉著碗里的米飯， 頭也不抬地說：「他老一個人坐著，書立得老高，上課也不看黑板，我怕他悶得慌。」 我沒再多問，只覺得這小子平時大大咧咧，心思倒挺細 。
後來我才知道，兒子每天早上都會多帶一個煮雞蛋，悄悄塞進同桌的抽屜。那孩子一開始總把雞蛋原封不動地放回去，我兒子就找了個借口：「我媽煮多了，我不愛吃蛋黃，你幫我吃了唄，浪費糧食不好。」 說得多了，那孩子慢慢開始接下雞蛋，有時還會把蛋白剝好，悄悄放在我兒子桌子上。
有次開家長會，我特意留意了那個男孩。 他還是靠窗坐著，不過書立矮了些，能清楚看見他低頭寫字的樣子。 我兒正湊過去，指著練習冊上的題小聲說：「這道題老師講的時候我也懵，後來發現用上次說的那個「笨辦法」就行，你看……」 男孩沒說話，但筆尖動了動，在草稿紙上穩穩畫了條輔助線。
期中考試後，兒子拿回兩張卷子。 他自己的成績在中上游，而他同桌的數學卷上，居然考了65分。 要知道開學摸底考時，那孩子的數學才只有23分。我兒子把卷子鋪平，指著錯題跟我說：「你看這幾道，他其實都會，就是以前不敢下筆。」
有天放學，我去接兒子，遠遠看見他和同桌一起走出來。 那男孩背著書包，手里捏著個塑料袋，里面裝著幾個洗干凈的草莓。走到校門口，他把塑料袋往我兒子手里一塞，轉身就走，可走了兩步又停下，回頭小聲說了句：「謝了。」 我兒子愣了一下，立刻舉著草莓喊：「明天我帶芒果！」
畢業典禮那天，那孩子的媽媽特意找到我，眼圈紅紅的。她說孩子最近愿意和家里說話了，晚上也能睡整覺，醫生說情況好了很多。「我問他為什麼突然變了，他說同桌每天跟他講班里的事，說樓下小賣部的冰棍第二根半價，說操場邊的梧桐樹夏天能遮半張桌子……」 她抹了把眼淚，聲音帶著哽咽:「這些我們做父母的都沒想到，原來孩子需要的不是大道理，就是有人拉著他，看看平常日子里的光。」
回家的路上，我又問兒子：「你當時怎麼想到要對他那麼好？」 兒子踢著路邊的小石子，語氣很輕：「老師說過，要是看到同學不開心，不用特意做什麼，就當平常朋友一樣待著就行。 我就是想，他要是能笑一笑，肯定比老皺著眉頭舒服。」
夕陽把兩個半大孩子的影子拉得老長，我看著兒子蹦蹦跳跳的背影，突然懂了： 所謂成長，或許不只是考高分、上好學校，更是學會在別人需要的時候，遞上一顆草莓，或者講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 -- 就像把一盞小燈，悄悄放進對方心里，然後陪著他，等光慢慢亮起來。
(本文摘錄自：2025年10月3日臉書《勵志人生》文章)
游紹永博士
香港科技專上書院財務長及學術顧問
(全文字數: 1,213)
22/12/2025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